前夜的风(二)
前夜的风(二)
文/孙令正
我爬树没有什么秘籍,就是胸部贴着树干、双手双脚紧缠着往上蹭,几乎每爬一株树,胸部都会留下一些摩擦的印记。有人告诉过我,爬树的时候千万不要望下看,越看就越害怕;最好的办法是往上看,这样爬多高自己都不会感觉到胆怯。
多年后,我发现,人生亦是如此。为什么时至今日我人到中年依然半事不成,除了水平不够,性格使然,主要的原因是老“往下看”,越看越“害怕”。如果跟小时候爬树一样“往上看”,如今的人生或许是另一番风景。
爬树摔断脚
1、农村的孩子,爬树是一门“必修课”。那时候的树很多,后园的杨桃、庭前的石榴、门口的椰子。嘴馋了,就喜欢到树上摘,这种方式原始却实用。爬到树上,那个顺眼就摘那个,有时候干脆坐在树枝上优哉游哉吃了才下来。
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爬树,记忆里,七岁的时候就已经爬上村里海拔最高的酸豆树。那时候最喜欢爬的就是酸豆树,虽然树的主干难爬,但爬过树干后就轻松多了。这种树枝叶繁茂,而且韧性十足。一根如小手指大小的树枝,足以承受一个孩童在上面尽情晃荡;哪怕是不小心踩错,也不会立即断裂摔人。
每个冬天到来,就是酸豆成熟的季节。这个时候,外公家的酸豆树下经常围转着一群目的“不纯”的孩童。细长的酸豆腰身已经饱满,一口咬下,又酸又甜的汁水冲击着整个口腔,那种感觉,就是“爽”。
外公家的这株酸豆树不仅长得高大威猛,果实也是年年丰收。此时的树上结满了成熟的果实,整株树几乎看不到叶子,只看到一个个果实又长又粗酸豆。酸豆丰收了,但不能随便摘,我那个“狼外婆”看得很紧,她要卖给附近的莺歌海渔民,海边的渔民对酸豆情有独钟,煮鲜鱼的时候放上几条,又鲜又酸又甜。多年后,我才发现,如今这道菜在三亚已成为一道经典名菜,五湖四海的游客对此赞不绝口。
当然,我这个时候也蠢蠢欲动,只要有时间就来到这株树下瞎转。有时候小舅看到可怜,趁着外婆不在家,就用竹棍捅几条酸豆下来两个人享用。成熟的酸豆酸味很弱,甜味很浓,那种感觉现在说起来还口水满地流。
而每个成熟的季节,外婆就找来一些荆棘,从树头开始沿着树干包裹,一直到5米高的分叉处。没有梯子,几乎无法跨越这道鸿沟。
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。我发现,外婆的防护出现了漏洞,距离这株酸豆树几米处,有多株竹子。有一天,我爬到两棵竹子上面,承受重量的竹子腰身弯了下来,刚好趴到酸豆树的枝干上,我呢,就从这里“借道”顺利爬到了酸豆树上。
接下来的事,就好办了。而且,这条“密道”,就我一个人掌握。所以,只要外婆出门,我就来到树上。当然,后来小舅也知道了,但他包庇了此事,因为他也想吃酸豆。
但有好几次差点发生“险情”。有时候刚到树上,外婆就回来。每到此时,千万不能紧张更不能出声,要是被发现,后果很严重,而这条“密道”也会随之暴露。
等!等最久的时将近两个多钟头,其实在树上傻呆的感觉真不好受。
2、对于外婆家这株酸豆树,在我“爬树”的旅途中只属于小菜一碟。腰果树、椰子树等,村里只要能长果的,我都爬过。其实,我认为,最甜最好的果实往往长在最危险的树枝尾。所以,要想摘到好果实,得有冒险精神。
除了爬果树,我还爬过很多木麻黄树。目的只有一个,就是摘鸟窝。在村头有一片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木麻黄树,没有太阳的时候,整片林子里黑糁糁的。这里每一株都数十米高,鸟儿也十分喜欢寄居此处盘窝孵仔。
以前的人没有多少环保意识,所以也不懂得保护这些小动物,以为逮到带回家喂养是对小鸟好,殊不知鸟儿最好的地方就在天空中,就在这片树林里。
爬过了不知几株木麻黄树,但记忆里好像没逮过几只鸟儿。可是几乎每天都要攀爬到树上,那些日子,只要有一天不爬到树上浑身就难受。
我爬树没有什么秘籍,就是胸部贴着树干、双手双脚紧缠着往上蹭,几乎每爬一株树,胸部都会留下一些摩擦的印记。有人告诉过我,爬树的时候千万不要望下看,越看就越害怕;最好的办法是往上看,这样爬多高都不会感觉到胆怯。
多年后,我发现,人生亦是如此。为什么时至今日我人到中年依然半事不成,除了水平不够,性格使然,主要的原因是老“往下看”,越看越“害怕”。如果跟小时候爬树一样往上看,如今的人生或许是另一番风景。
有一次,爬树掏鸟窝的时候却遇到了险情。在家乡有一种名叫“瘦狗母”的毒蛇(应该是蝮蛇此类的),经常爬到鸟窝里吃小鸟,吃完了还霸占鸟窝睡大觉。“瘦狗母”蛇貌如其名,腰身短粗,据说要是不幸被咬到一口,就会全身发肿疼痛难受,有时候还会要命。老人说,被这种蛇咬到,没啥好药,要想治愈就得吃上三碗狗屎。其实,直到今天为止,我都没有发现有人被这种蛇咬到,因此也不知道这贴“三碗狗屎”的秘方有没有效果?
这一天,如往常一样,小伙伴们在一株粗大的木麻黄树上发现一个鸟窝。这株树很粗,不知什么原因被半腰折断,留下半截树干。树干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枝叶,鸟窝就在顶部。
看准以后,我攀爬了上去,由于树枝茂盛,临到顶部的时候实在无计可施再往上爬。此时兴奋的是,鸟窝里传来一阵嘘嘘的声音。我高兴地对树头下焦急等待的伙伴们报告:里面有鸟儿。树下的伙伴也显得特别高兴,都轻声嘱咐,小心点,别伤到小鸟。
最后半米的距离,就无法逾越。伙伴们建议,干脆用棍子捅下来。无奈之下,只能从身边折断一根树枝,一番捣鼓后,鸟窝终于堕落在地。伙伴们一拥而上准备逮小鸟,突然间,他们发出一声惊叫,然后四散跑开。
此时的我依然慢悠悠的一步一个脚印向树头爬,听到惊叫不知道树头下发生啥事。一伙伴惊魂不定的说:蛇,“瘦狗母”。望下看,鸟窝口一只蛇头正吐着芯子发出的呼呼声音。天,我一阵寒颤:要是没有那些树枝挡着,我今天注定得吃上三碗“狗屎”啊。
有伙伴很快反应过来:石头砸!于是几位一下子找来石块准备下手。那时的我还是比较清醒,立即反对:不行,砸死了还好;要是砸不到,这只“瘦狗母”沿着树干爬上来,我还能跑哪去?
还好,这只“瘦狗母”好像也受到惊吓,身子一直蹲在鸟窝里。直到我慌忙溜到地面跑开时,它依然呼呼的叫。
3、当然,并不是每一次都如此幸运。
10岁那年,那天傍晚,我在放牛的时候,边上有一株近十米高的椰子树,树身细小,顶部结满了椰子。这样的椰子树很好爬,双手抱着树干就可以往上蹭了。
说干就干。开始很顺利,爬到树冠处时,却显得有点力不从心,这个时候如果下来,体力应该没问题。但此时心有不甘,于是一只手抱着树干,闲出一只手来摘椰子。
椰子最终是摘下来了,可因为体力支撑不住,自己直接从树下滑落下来。随着伙伴们的一声尖叫,我顿时瘫软在树下。那一刻,才知道什么叫撕裂的痛。
记得瞬间,我是左脚先着地,但此时的左脚掌却无法抬起来,阵阵刺疼从脚下向全身散开。伙伴们按照以往的老办法,七手八脚按摩起来,有的还在泥巴上撒泡尿,用满是骚味的泥巴涂抹到脚掌上。据说,这样的泥巴有消炎止痛之效果。
然而,疼痛没有得到缓和,更变本加厉。那种刺骨的痛,让人此刻有点绝望。
看到情况越来越严峻,伙伴们也慌了,只能抬着我往家里走。回家的路上,我虽然疼得半死,但依然嘱咐伙伴们:得跟我爹说,是骑牛从牛背上摔下来的,千万别告诉真相是爬树摔的,那后果更不堪设想。
也许看到我的状态,慌了,我爹当时并不追问具体情况,急忙找来红花油揉擦,但越擦也疼、脚掌更肿。
村里有个老叔,据说年轻时学过摸骨拉筋。正是急病乱投医,爹背着我来到他家里。老叔正儿八经揉拉一番,疼的我是嚎声大哭。
可是,经过老叔治疗后的脚掌面,从红色变成黑色,刺骨的疼几乎几十秒就如约而来一次。
那一夜,我疼到整夜嚎哭。
第二天一早,爹就背着我,来到镇上,坐车去二十公里外的九所镇中灶村。据说那里有一位老中医,特别擅长治疗摔伤断骨,其盛名远扬。
那时从黄流到九所的路面全是砂石,乘着一辆手扶拖拉机,颠簸一次,又抽疼一阵。爹无奈,让我坐在他腿上,但于事无补。
一路疼、一路哭,那个时候,我心里发誓:这辈子再也不玩爬树这样高端的动作了。
老中医家里宽敞干净,庭院里种着好多不知名的花草。老人留着花白的胡子,身材消瘦,看起来很和蔼。在一间充溢着草药味道的瓦房里,老中医俯下身子来轻轻揉摸着我发肿的脚掌。此刻突然感觉到有些舒适,不仅对这位老人有点好感。
老中医可不像我村里的那位老叔,人家手法很柔和、动作特轻缓,摸揉好一会后告诉我爹:这仔伤得不轻,左脚大脚趾脱臼,第三根脚趾骨头破裂,小脚趾断骨。
然后,他若无其事跟我爹说,断裂和断骨得用草药敷治,脱臼要当场复位。
于是,老人搬来一张小凳子,坐在我前面,一边摸着我的脚,一边问多少岁了?读几年级了?还没等我回答,他突然用力一拉,脚掌深处好似传来一声巨响,随后又是一阵疼痛。当我大喊一声准备抽走脚掌时,老中医却说:没事了,脱臼的已经复位了。
接着,他在我脚掌上涂抹了一些药水,给爹取了四贴草药:回到家里,得休养好不能走路,草药要用小鸡剁烂加凉米饭敷绑。一贴药用两天,十天后脚才能着地。
由于之前被村里的老叔“伤害”过,此时对老中医也半信半疑。但回到家里后,爹妈立即按照老中医的医嘱,抓来一只拳头大小的小鸡,料理一番后敷满了我整个脚掌。
那一夜,我睡得很香。第二天一早便感觉浑身轻松。爹妈不放心,打开药包看到,脚掌确实消肿了很多。
有人说,伤筋断骨一百天。可是,我第九天就忍不住下床,第十一天果然可以慢慢走路了。
几个月后的某一天,表弟跟我打架,他一怒之下,便向我爹搞密:上次三仔不是骑牛摔的,而是爬树摔的。
后果可想而知。我爹不会既往不咎,没有半毫手软,他说有两点必须严以教训:一是爬树,二则说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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